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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富有传奇色彩的诗人徐志摩的表妹夫,

他是豫园东部重建工程的总指挥,

他是将中国园林推向世界的第一人。

在中国变化最为巨大的20世纪,他始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式文人,他一生的夙愿只有一个:希望中国“把根留住”。

他是“九三”先贤——陈从周。

读懂陈从周


著名古建筑学家、园林学家,现代中国园林学开创者、奠基人,现代中国园林艺术集大成者,这是世人对陈从周的普遍认识。


早在1956年,他便出版了中国当代第一部园林学专著《苏州园林》,引起全国建筑界的关注。此后成果不断,直至《说园》出版,已是热到洛阳纸贵了。

他的足迹遍留江苏、浙江和山东。有人戏称他是“两江总督”,即江苏、浙江古建筑的大总管。

1980年,陈从周以苏州网师园殿春簃为蓝本,为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修建了明式庭园“明轩”,以小见大、移步换景之功让美国人为之倾倒,一时间甚至在全世界掀起了中国文明热。

此外,他主持建造的宁波天一阁东园、上海豫园东部、昆明楠园等,无一不是深谙中国园林之道的精髓之作。

然而,陈从周并不仅仅是一位园林、古建筑学家。

他的本行原是文史。21岁时,考入之江大学主修文史,先后出版了《书带集》、《春苔集》、《帘青集》等,今天人教版中学语文课本中的《说屏》便是他的名作之一;他师承张大千先生,早在上世纪40年代便蜚声上海画坛,到80年代,他的画还被列入国宝之列,禁止出境;他酷爱戏曲,与昆曲大师俞振飞先生亦师亦友。

陈从周83年的生命中,前30年如同学术界的“花花公子”,涉猎的学问既博且专,古今、中外甚至文理兼修,书画、诗词、散文、鉴赏、文史、戏曲等,都是大师级的。

33岁之年,陈从周皈依了中国园林并为之抗争至死。只是为自己所钟爱的传统文化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载体,似乎也只有园林可以如此完美地承载美术、雕塑、建筑、词赋、文史和曲艺。于是,陈从周的人生便恰如他笔下的苏州园林:绚烂之极归于平淡。


老夫依旧汉儒生


陈从周的父亲为他取名郁文,字从周。名字来源于孔子对自己心目中理想社会的描述:周监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,吾从周。取这个名和字,是希望孩子的一生文才馥郁。

父亲在陈从周8岁时病逝,只给他留下6个字的手书“毋忘水源本木”,这张条幅挂在家中堂上,陈从周日日看见,时时思考,年复一年地重新理解着这6个字。直到垂老,陈从周依然不能忘记这句话。

陈从周小学、中学、大学都就读于教会学校,但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近乎于执拗。他一生喜爱穿着汉民族服装,常常是对襟褂子,布鞋一双。对国人不愿饮茶而好饮料大加讥讽,说“饮”字之下加一“料”字,与肥料、废料一样不讨人喜欢。


从某种角度上说,陈从周是个有点“不合时宜”的人。他常常自诩“老夫依旧汉儒生”,但这“落后保守”的背后是不随波逐流的巨大勇气和对传统文化的极大热爱。

改革开放,当西方文化冲击中国时,他利用一切机会,为继承和弘扬东方文明摇旗呐喊。他的研究生,报考面试时都要加试一门“百科知识”。学生记笔记要用毛笔,写字要用繁体,而且还要竖写。他授课从不照本宣科,他与学生谈人生、谈文学,还要求学生们都要听昆曲,喝绍兴酒,外国留学生也不例外。他自掏腰包请学生看昆剧,体味古园林建筑与昆曲在艺术趣味上的亲缘关系。

陈从周与昆曲演员



重建豫园东部

1986年,上海市政府决定重建豫园东部,请陈从周主持工程。这是一个工作量很大、规格极高的园林工程。工程的难度在于,它不是新建,而是修复补建,如同一座名园的续篇。豫园的历史既是一种提示,也成了一种束缚。

1987年陈从周在豫园东园指导修缮工作



  

这时,陈从周已近70高龄,他同意接下这份工程。但同时又郑重地说:“我不要报酬,也不要车马保驾,我要的是指挥权。”陈从周放弃了设计费和施工指导劳务费,两笔款项加起来,在当时可谓天文数字。为了豫园,他几乎是以一种空前绝后的方式取得了指挥权。

1982年陈从周与安怀起、路秉杰参加豫园整修会议


最终,豫园东部重建工程,从构思、设计、施工、选材、工艺都是他一人把关,每个工匠都经过考试选拔,工匠们每造一部分,他都仔细检查,不合要求的哪怕已经施工完的地方也必须拆掉重来,直到完美。

豫园修复后的鸟瞰图(1987)



把根留住

浙江海盐县境内的南北湖,陈从周曾撰文赞称:“比扬州瘦西湖幽深,比杭州西湖玲珑,能兼两者之长。”然而,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,南北湖周遭的工业、商业建筑用石需求大增,不少山民建起石厂,不分昼夜地炸山取石。

南北湖


陈从周听说后,不顾七十多高龄,冒着初冬的严寒,急急赶往南北湖。到达景区后,陈从周震惊了。山体千疮百孔,植被毁坏严重,更有人在山上捕捉珍禽异鸟,禽鸟几乎绝迹。

当地领导请陈从周吃饭,菜上桌时,看到一盘野味黄鹂,他愤而离去,从此开始了无休止的奔波呼吁。嘉兴市领导请他写字,他写的是“救救南北湖”。为海盐市领导作画,他的画上题了一句“在隆隆炮声中挥泪写之”。他前往上海市政府,希望政府出面阻止企业购买南北湖的石料。他还免费指导南北湖旅游建设,觉得只有景区建设起来,南北湖的百姓才能子子孙孙真正地靠山吃山。

他说:炸山采石是短命做法,这哪里是靠山吃山,这是在吃子孙后代的饭!他又说:振兴中华,必先绿化。他觉得,遵循“自然”是中华文明的核心之一,毁绿就等同于抛弃传统文化。

直到1991年,陈从周在报上看到《南北湖自然风景区炸山捕鸟何时了》的读者来信,忍不住拍案而起,向时任国家主席的江泽民告了“御状”,南北湖风景区十三家石矿厂终于关停。今天,它已作为上海的后花园,成为旅游胜地。


陈从周20世纪50年代末与其古建筑的受业师朱启钤合影

陈从周说:“历史文化遗迹,我们不能破坏得太多,可保留的应该保留,给人们有个寻根的地方。我曾听得一个归侨说:祖坟挖掉了,祖宅毁掉了,家谱烧掉了,还有什么值得我寻根之处?想法过头一些,但亦应该认识这是人之常情。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。古人这话并没有过分。”

暮年,为了力保上海徐家汇藏书楼,陈从周中风倒下,从此一病不起,逝于2000年。

徐家汇藏书楼

今天的中国发展得更加理性了。有人正极力保护、传承着代表文脉的点点滴滴,但另一方面,承载着古中国文明的城镇、建筑、景色仍在遭受破坏,渐渐消失、渐渐庸俗。我们作为后人,必须读懂陈从周,了解他为之自豪的事物、为之奋斗一生的理由。这是陈从周用自己的一生留给我们的思考题。